贺白帆轻声说:“怎么样了?”
卢也一点儿也不想回答,还能怎么样,贺白帆不都看见了吗?可卢也此刻疲惫至极,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身体里的力量都被毒辣的阳光蒸发掉了。
卢也淡声说:“没事了。”
他没接贺白帆的水,转身踏上鲁磨路,向洪大西门的方向走去。贺白帆或许明白他心情欠佳,也不追问,只默默跟在他身后。卢也又热又累,大脑近乎空白,闷着头走了好一阵。
直到他看见洪大西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去哪儿呢?
下午三点半,按理说,他应该去实验室。但他实在不想去。
回家?可他又不想面对贺白帆。
或许可以去图书馆,即便不看书,趴着睡一觉也行。但卢也不知应该怎么和贺白帆说。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两人走进校园,紧挨西门的是洪大艺术学院,卢也扭头对贺白帆说:“我进去洗个脸,你先回去吧。”
贺白帆说:“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自己待会儿。”卢也说完,也不等贺白帆回答,便径直走进艺术学院。搞艺术的果然财大气粗,一楼大厅也开空调,且温度很低。卢也身上凉爽了,又在卫生间用力洗了个凉水脸,这才舒服许多。
卢也望向镜中的自己。
皮肤白,骨骼细,腰身瘦,背个书包,确实很有几分斯文气质。他想,刚才在众人面前,他作出“高材生”的姿态,慢条斯理地控诉杨叔时,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在围观者眼中,大概是惹人怜惜的。
但他只觉得那样的自己很虚伪。因为他一点儿也不想和杨叔讲道理,一点儿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自揭家丑,一点儿也不想说“以后报答您”这种屁话。他就想狠狠揍杨叔一顿,往死里揍。他怀疑自己身上有某种冲动暴力的基因,或许遗传自他的赌鬼生父。
但他忍住了。
因为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虚荣的人。他刚从贺白帆家的午宴离开,刚见过贺白帆那儒雅、温柔、和善的父母,他有种错觉——他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贺家那种高贵的、文明人的世界才该是属于他的世界,对不对?
他不想再跟方家村的臭水沟共同沉浮。
没错,就算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脱离那个臭水沟,就算他还要与臭水沟纠缠许久,但是,人总需要一点精神胜利法给自己鼓劲儿。
贺白帆能理解这种精神胜利法吗?贺白帆会觉得他可笑吗?
卢也俯身,又洗了把脸,然后走出卫生间。他决定还是回实验室看文献。
“卢也。”
卢也一怔,紧接着贺白帆从大厅的柱子后面闪身而出。贺白帆仍旧傻乎乎地拎着矿泉水,另一只手轻攥成拳,面色有些紧张。
卢也深深换了口气:“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对不起,”贺白帆竟然向他道歉,“我看见警车,特别担心你,所以就走进去了。”
卢也说:“哦,没事,”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反正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没吓着你就行。”
贺白帆摇了摇头:“不会。我只是觉得你……”他顿了一下,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又像有些羞于启齿,“你小时候,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卢也睁大眼睛,望向贺白帆的脸。
所以、所以、贺白帆没有发现他的虚伪?
贺白帆不但没有发现他的虚伪,还担心他受了许多委屈。
卢也登时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原本软绵绵的身体忽然有了力气,他上前一步,定了定神,说:“没事的……姓杨的不敢打我,他就是说话难听,我早习惯了,当他放屁。”这一刻,卢也又不想去实验室了,他承认他这人没有丝毫科研精神,他只想跟贺白帆回家,躺在空调屋里,随便聊点什么都好,当然他们也可以不聊天,只是安静地牵手,拥抱。
贺白帆在心疼他,他能感觉得到。
压在胸口的石头倏然消失,卢也长长舒一口气。
“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贺白帆却皱着眉,神情并不轻松,“你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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