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白帆问:“你开完会了?”他那边很安静。
“嗯,”卢也说,“下午不去实验室了。”
贺白帆静了一秒:“我来找你吧。”
“你不上课了?”卢也只是忽然很想贺白帆,所以给他发条微信,闲聊两句就好。
贺白帆说:“不上了,听不懂。”
卢也忍不住笑了:“开学第一天就逃课啊?”
“已经逃了,你……方便现在见我么?”贺白帆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我戴个口罩?哦,我还有墨镜。”
卢也忽然有些语塞,脑海中想象着贺白帆戴口罩墨镜骑电动车的样子,会被学校保安当场捉拿吧?而且天气这么闷热,戴口罩该有多难受。
卢也慢声说:“不用了,你来就行。”
贺白帆说:“那你把定位发我。”
卢也挂掉电话,将微信定位发给贺白帆,然后站起身,活动活动双腿,走到楼道口左右眺望。他猜贺白帆应当从左手边的路口拐进来,不知道今天的贺白帆是什么样子——跟一群企业家上研修班,是不是要穿西装打领带呢?会穿那种擦得锃亮的皮鞋吗?还真是没法想象贺白帆正装打扮的模样。
卢也看看手机,两分钟过去了。
竟然才两分钟。他觉得他已经站在此处百无聊赖地等了很久。卢也没有这种什么都不干、纯粹只是等待的经验,原来等待的时候,时间是如此漫长,他盯着手机很久很久,却只过去一分钟。卢也想,他大概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卢也开始计时的第九分钟,路口闪出一道雪白身影。贺白帆没穿正装,仍是平时的打扮,白T恤,牛仔裤。
电动车停下,贺白帆先是抬头瞟了眼家属楼,像是审视这地方安不安全。见扇扇窗户紧闭,贺白帆才轻声唤道:“卢也。”
卢也走到他面前,慢吞吞地说:“你好慢。”
“导航搞错了,”贺白帆抬手抹去脸颊的汗珠,“有段路是草坪,没法骑车,所以就……你喝酒了?”
他稍稍睁大眼睛,鼻尖动了动,目光满是惊讶。这幅表情落在卢也眼里,很像一只嗅觉不大灵敏的小狗。
卢也想伸手摸摸贺白帆的脸,忍住了。
“喝了一点,”卢也说,“课题组聚餐,推不掉。”
贺白帆说:“那你……回宿舍么?”
卢也坐到他电动车后座:“去你那儿吧,我想睡一会。”
贺白帆愣了愣,说:“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贺白帆将车速提得很快,好在午后的校园空空荡荡,一路畅通。很快他们就到达宾馆楼下,贺白帆停车时卢也朝前台望了一眼,值班阿姨单手撑着下巴,竟然在打瞌睡。
卢也确实犹豫过,跟贺白帆一起进宾馆是不是太显眼了?现在前台阿姨睡着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两人轻手轻脚溜进宾馆,电梯上到八楼,地面铺了厚实的毯子,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更加令人安心。贺白帆刷卡,“滴”地一声轻响,门开了,贺白帆侧开身子,示意卢也先进。
他订的竟然是行政套间。卢也不是第一次进这家宾馆,以前学院开会,学生帮忙接待外地来的老师,卢也给老师送行李时进过宾馆的房间。但他只进过标间,没进过行政套间——如果他没记错,上次开会时,安排住行政套间的是一位北京来的院士。
卢也愣愣地问:“这个房间很贵吧?”
“还行,现在是淡季,”贺白帆打开灯,拉上窗帘,回头解释道,“这层楼只有两个套房,如果你来找我,应该不会碰到别人。”
卢也在心中默念,但是如果我没来呢?钱不就浪费了吗?
其实他确实没打算来,一是有风险,怕被人撞见;二是这场合实在有些暧昧,他怕贺白帆误会。
然而他还是来了。卢也细想一番,发现他计划中的保密措施贺白帆都很配合,然而他自己竟然没能严格执行,导致不攻自破。譬如他不应该来贺白帆订的房间,但现在还是来了,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或许是午后天气太闷热,他和贺白帆总不能一直待在外面,会中暑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王瀚说他在谈恋爱?这话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理由么?总不能也归咎于天气太热吧。回想起来,那一刻他看着王瀚意味深长的神情,胸腔里似乎有某种黏腻的气体逐渐膨胀,撑得他想吐。那句“因为我谈恋爱了”好像不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而是嘴巴一张,那句话就喷薄而出,王瀚的面色沾上些许尴尬,而卢也却觉得心中一松,甚至有些畅快。
开了空调,空气渐渐冷却。卢也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恰好可以看见卧室里的大床。贺白帆还没躺过,那床铺雪白平整,两只枕头并排而立,仿佛某种无声的暗示。
贺白帆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这个套间只有一个卧室……你休息吧,我在外面坐会儿。”
卢也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你这儿有水吗?”
“噢,有。”贺白帆连忙起身拿水。
卢也一口气喝掉半瓶矿泉水,握着瓶子,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喧宾夺主,这是贺白帆订的房间,并且只有一张床,而他既没洗澡,也没换衣,就这样贸然躺上去,贺白帆会介意吗?
并且,他也不是真的要睡觉啊?!虽然他确实有点微醺的困意,但他主要是想找个理由和贺白帆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