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片刻后,栖棠弯腰去拾,才压下肩膀,便感觉到目光的投注,眸光下意识随之转向廊口的阴影处。
冷血远远地靠在墙边,抱臂远眺着窗外,仿佛仅在盯梢,一派生人勿近的样子。
沁凉的玉柄入手,并不轻灵,反而带着沉甸甸的杀伐重量。
栖棠蜷了蜷手指,刀柄处繁复的螭纹嵌进掌心肉,微麻。
半掩的厢门失了力,在身后重声关合。栖棠轻抵拇指,刀鞘上移滑开半寸,雪亮的霜刃似镜,映出一双迟疑、心慌的琥珀眼。
她的心脏也随着刃上游动的寒光,时升时降,仿佛悬空走细丝。所有心神都被矛盾的执线人牵引,偏偏根本不知怎么解名为冷凌弃的迷。
纵使这柄匕首的由来、内里的含义,连傻瓜都能品味出一两分。
可走出了魇境,他仍是暗巢里满身伤疤的狼少年。好似她永远无法了解、抚平他的崎岖。
冷凌弃到底
廊角里的青年若有所觉地旋身,眸子照例锁紧她,唇线不自然地抿平,抢先盘问:“昨夜你在何处?为何只身离开?”
他的眸光凌厉,猝然而起的气势过于冷然,把栖棠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堵了回去。
一时哑口无言,只觉莫名,并生出几分无法言说的酸气。
她为何一夜未眠?
东方泛白后,他们便要出行。鬼市里的那只小妖耽搁不了多少功夫。解决后,如无意外,她便只能跟着宋居离开此地,天南海北。
眼前人就是那个她期盼的‘意外’。
还不是因为你,她想。
这样剖白缠绵的话,对着狠心抛下自己又冷冰冰的男人自然说不出口。
她只好带着心中那股子气,故意曲解作答道:“我昨夜自然没有趁夜接头线人,更没有踏月约会情郎,无论你想问哪个,都没有。”
语气绵软中带刺,目光却不自觉地瞥过去。
艰涩滚动的喉结一闪而逝,左侧的房门适时推开,雕花的窗棂将廊口孤立的人影遮掩,栖棠再看不清他的神色。
轻傲的目光斜睨过来,宋居一个字也未说,但栖棠知道他一定听得再分明不过了!
栖棠的耳根涨红,忍着羞窘瞪他一眼,下意识把玉柄匕首塞进了衣袖深处。
才伸出手,麻布包袱便砸过来,栖棠接在怀里按了按,里头是斗篷衣和面具。
往北走了一里地,经停人迹罕至的荒坡,两人便把斗篷、面具换上了。
出客栈后,冷血并未与二人同行,只默默地、不远不近地跟着,栖棠原以为是斗篷只有两身的缘故,没想到对方也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件换上。
距离信笺上标记的地点愈来愈近,脚下粗粝的沙砾渐渐成了灰白的浮土,脚踝才用力,脚底便深陷进去。
此地一片静寂,只有风穿过空旷地时的呜咽声掠过耳骨。四周悄然立满了成片的枯倒木,树干扭曲畸形,枝桠乱刺,桩身崩裂的缝似黑洞洞的窟窿。
凝视久了,仿佛一只只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你,令人头皮发麻。
这场景难免有几分渗人,栖棠犹豫半刻,小心回转半个身子往后看。
没想到正好撞上想寻觅的碧眼。
脚下的枯枝被惊扰似的断裂,两人皆是一怔,冷血沉默地看向别处。
“咔嚓——”
又是一声,栖棠慌乱地望向脚下,才发觉这声响竟然来自前方。
宋居已停下脚步。
她的目光顺着宽阔的肩膀向前是一座破败的荒庙,墙面大片坍塌,残存部分被风雨蚕食得一片模糊,仅剩一半的庙门敞开着,内里是一片望不穿的黑暗。
好阴森,栖棠暗忖。若是换作以前,里头一定宿着老妖怪。
没等看几眼,宋居提腿便进,神色如常,似打量客栈住所般信步闲庭。
栖棠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踏进空旷的庭院,焖燃的香灰味混着灰尘扑了满鼻,地面上满是残砖断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似预想中般被黏一身的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