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与回应,只有在咀嚼血肉、啃咬自己的肢体时,才会短暂地、迷茫地体会到一瞬的滚烫。
他早早学会了用鲜血与疼痛来回应那股无名的空茫。
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狼停止进食,就会死去。
可是。
他的眼睫轻轻垂下,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攥着裙角的左手。
那股柔软仿佛又压上他的发顶,耳朵略微发起痒。
这是第一次,他遇到了超脱于血肉与苦痛之外的‘滚烫’。
很陌生。
并不浓烈,却像是一种裸露在荒野里的香饵。
他直觉,里面有他一直懵懂着想要找寻的答案。正是这种直觉驱赶着他,让他再一次回到这里。
很想——
想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焦躁、怀疑、犹豫挤压着心脏,他像人一样焦虑着,想弄明白令他不安又心生异样的源头,却又无法摒除狼的天性与戒心。狼的攻击性藏在人皮底下,淌在他的血液里。
他非人,无法再进一步。
他非狼,无法再退一步。
于是只能弓着背,磨着利爪,躲在扭曲的枝干里,被整片透黑的翠绿包裹,只露出一点渗人的碧光。
以为是窥伺的毒蛇,谁知道只是狼少年祛不掉的野性里,血肉泥泞的对抗。
栖棠慢半拍地感知到那股近在咫尺的稀薄灵气,猛地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舒缓下来,蹙起的眉骤松。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深山野林,只是冷凌弃的魇境,不会有妖鬼作乱。
再对上那点熟悉的碧光,她竟然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后知后觉地想到:天都还没亮,他躲在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是埋伏在这里,等着咬她?
这念头闪过脑海,又被她默默否决,若真是如此,他早该扑过来了。方才她在岸边淘洗时,分明满是破绽
如今还未破晓,难不成他在里头躲了一夜?
她的手腕放在腰后撑着地,并没有爬起身,只是轻轻抬起头,眸光微转,透过杂乱纠缠的荆棘与枝叶,细细探寻着他的神色,似想揪住一点线头,将他完整地、细致地、小心翼翼地揪出来。
枝叶太密,里头太黑,实则什么也看不到,他躲得实在很隐蔽,这于他而言或许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想了想,把藏在袖子里的鸟蛋摸出来,磕掉脆壳后一一拢进手心,怕吓到他,蹲在地上没有起身,缓缓往前挪步。
她竭力压低了身子,一点一点朝他靠近,“你饿不饿?”
“都给你吃。”
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她却早早伸出了胳膊。
腻滑的蛋白裹着蛋黄,似一只只雪白的团子在她掌心晃荡。
她停在了原地。
躲在密从深处的狼少年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
这场无声的、僵持的博弈里,栖棠却隐隐听到‘嗞——’的一声,极尖极细。
有些刺耳,却找不到源头。
她没有多想,轻吸了口气,似给自己鼓劲儿似的,又往前挪了几步,颤着手伸入杂乱茂密的灌木丛。
以一个胆小怯微的闯入者的姿态。
很奇怪。
他还记得生饮鹿血时舌尖的甜腥味,记得撕咬鹿颈时筋肉的韧劲,可是面对眼前这只鹿的进攻,他却无计可施,只能呆站在原地,等着它撞过来。
仅一息间,那只手就破开了重重的杂枝乱叶,忽然到了眼前。
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