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疏回过身,冲着半合的门窗扬声喊道:“我留了梅枝在院里,姐姐留在此处,我们去去便回。”
话说的轻松,他的心却早已悬在半空,唯恐她非要同行。
此去凶险难测,他自己尚且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怎敢以姐姐性命作赌?
以姐姐的性子,恐怕很难
与他的料想大相径庭的是,林诗音只沉默了半晌,而后便硬声道:“我在这儿等你们。”
她的嗓音干涩,短短一句话停顿了两次,音调的起伏也很生硬。
景疏下意识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可花轿已浩浩荡荡出了院门,直往大街上去了。
姐姐应是在忧心念念,他必须得把念念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才行。
他呼出一口气,将这点犹疑压在心底,抬腿追上去,“表哥,等等我!”
糟糕。
这称呼一喊出口,他就咬紧了舌尖。
景疏小心地抬眼去觑李寻欢的脸色——他满脸冷汗,眸子紧紧盯着花轿,跟攥着救命稻草似的,哪里有听他说话?
他一怔,终于慢半拍地想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表哥和姐姐都是尘世凡人,念念怎可能是他的女儿?
可两人间
“小心!”
他瞳孔一缩,梅枝化藤,飞快地缠上李寻欢的腰身,将他拖离原地。
李寻欢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定睛一看,刚刚站立的地面竟蓦然成了一片水洼,一只青白的鬼手正在黑水里胡乱拉拽。
景疏拉紧他的胳膊,提醒道:“是水鬼,小心脚下。”
他本想说‘你别死盯着花轿’,可转念一想,若是轿上是姐姐,他一定也不敢转眼的。
算了。
表哥啊表哥,我的好,你可千万记住了。
腐臭潮湿的雾气袅袅升起。
干燥的地面上,水洼一个接着一个的涌现。耳畔响起淋淋的水声,浓稠的黑雾里,隐约显出大片模糊的轮廓。
一双双惨绿色的眸子似鬼火般悄立在半空中,拖着泡发的、腐烂的皮肤,肢体扭曲弯折着,歪歪扭扭地向他们靠近。
景疏头皮发麻一瞬,正欲带着李寻欢逃离此地,一抬手却摸了个空。
回头一看,他的好表哥早追到花轿后面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只好咬紧牙跟上。
皮肉半褪的鬼手才将将伸进轿帷里,一柄飞刀便直直穿透了它的胳膊,将它死死钉在了地上。
李寻欢仓皇掀起帷幕,混乱道:“念念,有没有事?”
他的手掀起帷帘的一瞬,锣鼓喧天的声音骤停,斧钺与钢叉相交着拦在轿门前,随行的小鬼一应停下脚步,幽幽地盯着他。
周遭倏尔死寂,只剩下水鬼爬行时肢节弯曲伸展的咔嚓声。
若等它们逼近,还哪有活路?
两柄飞刀暴射而出,直刺入轿夫的咽喉。浓稠的黑血溅了一地,飞刀卡在喉骨上,刀柄还在‘嗡嗡’地颤动。
轿夫僵硬地低下头瞧一眼自己被洞穿的喉咙,挥起斧钺便向他砍去。
景疏睁圆了眼,操纵梅枝缠上扬在李寻欢背后的钢叉,沉声道:“不是送嫁?不晓得要把新娘安生送到夫家?”
那冠帽小鬼怪笑着呜咽道:“杜大人等了上百年,早成了一捧黄土,眼下正在阴间等小妹下来呢。”
一把长刀斜着砍向李寻欢,握刀的小鬼也嘻嘻笑:“小妹有鬼王照应,下来了才知什么叫好日子。你们二位就难说了。”
李寻欢脚下步伐不乱,紧握着飞刀,再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