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性子偏狭,从不是会护他人周全,不求回报之人。纵是她拿起笔,也无人会觉得她会写上自己的名字。
湘妃笔被随手丢在满是狼藉的书案上,‘嗒’的一声,李寻欢陡然回过神。
墨迹渐干,一纸婚书蓦然变作了叠好的凤冠霞帔。
那鲜艳的朱砂红似赤红的烙铁般燎进眼底,一路烫穿皮肉,落进那个黝黑的无底洞里。
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声道:“念”
话音还未起,念念已错身而过。
她略过几人,眼也不抬地抱着婚服进了里间,一下也没回头。
李寻欢看着她的背影渐远,心脏猝然被绞紧一瞬,莫名的心慌与空落沉沉地压下来。
他蜷起手,下意识追上前。
景疏侧过身挡住他,阻拦道:“她是换婚服去了,怎么好进去?”
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般:“虽新嫁娘只能有一位,但我们或可陪嫁,如此便也无甚差别了。”
他嘴唇翕合间到底在说些什么,李寻欢一概听不清。
他怔怔地凝着红帷间的细缝,那点黑愈来愈近,黑水般淹没他的鼻息,堵塞他的肺腑。
潮湿与窒闷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将他押进那个无底洞。
念念再也没有出来,那永远跳跃的铜铃声也再未响过。
李寻欢面色空茫地僵立在帷幕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无端觉得冷,像是在寂静的夜等细密的霜一点点爬进血肉里。
他缓缓低下头,怔怔地凝着腕口的红线,良久后才颤抖着伸手握住。
自己也不知道握得有多紧。
林诗音木然地收回视线,胃里翻江倒海地痉挛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紧攥住发颤的手腕,蓦然起身,“快到子时了,我去瞧瞧念念。”
她平静地略过失了魂的李寻欢,帘也不掀地闯进去,用身子将念念掩得严严实实。
念念正倚着床栏,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也未抬。
林诗音紧抿着唇,凝注着她青涩的眉眼,心底一阵阵的发寒。
那种目光,那种神情,她绝不会看错。
他竟敢。
她面色惨白地握起念念的手,嘴唇翕合良久,还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这种鲜廉寡耻的念头,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握紧自己腕口的手愈来愈紧,念念收回手,不冷不热道:“伯娘捏得我好痛。”
林诗音陡然清醒,蹙起眉掀起她的衣袖,“是我走神了,伯娘看看。”
她抚上眼前发红的腕口,愧色难掩道:“疼不疼?是我”
林诗音骤然收了声,颤着眸光凝着她胳膊深处的红痕,整个人似浸进了寒潭里,遍体生寒。
她早已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怎猜不到这是什么痕迹?
不会的,他绝不会做出这样背德乱俗的恶事。这与禽兽何异?
林诗音慌忙撩下她的袖口,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不会的,她与表哥两小无猜,相伴长大,纵是他再荒唐,也绝不会——
她正思绪混乱间,便见念念咬着唇捂紧了小腹。
她站起身,细声道:“怎么了念念?肚子不舒服?”
念念闷声道:“这里好涨。”
“难道是来月信了?还是吃坏肚子了?”,林诗音下意识伸手去揉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