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自然无心宝刀,他与奚饶虽仅一面之缘,可也知以他和念念的心性,若真单为赏刀,恐怕不会将请帖发到他头上来。
可他还是来了。不过一条命罢了。
她若是想要他用命偿,又何须迂回。只肖她说一声,他如今什么都肯。
门侍接过寿礼与请柬,恭敬行礼,“公子,这边请。今日是庄主寿辰,特意备下了试锋宴。”
既是试锋宴,应能在宴上见到念念。
李寻欢心口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掌心却已泛起了潮湿的热汗。他一心奔赴,可临到头,竟在惴惴不安。
绮雀山庄背山面水,建筑气势巍峨庄重之余,又不失古朴雅致的细腻情怀。穿过悬满兵器架的大堂,便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李寻欢无心赏景,匆匆踏上长廊。
曲折的长廊尽头是一片梅林,此时正宴满了宾客。
见他入座,有人一瞬收了声。既已赴会,多少都为夺宝刀而来。可若小李神刀也欲夺宝,这刀还能花落谁家?
一位红面大汉拍刀大笑,扬声道:“绮雀山庄好大的面子,竟也能请动李探花!李探花难道是玩腻了飞刀,也想耍上一耍大刀?”
绮雀山庄无名无号,名声赫赫的武林前辈多半不会放在眼里。李寻欢入关不久,在场人能认出他的,不过一二。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静默。
有人暗叹,李寻欢不去煅飞刀,做什么横插一脚要来抢刀?
有人暗自思索,连小李飞刀都闻声而来,难道这绮雀山庄果真身藏宝刀?
不管众人如何揣度,李寻欢强压下呛咳,只是微笑道:“刀与飞刀同宗同源,飞刀耍得,宝刀难道就耍不得了?”
那红面大汉嘴角的笑意一瞬便勉强起来,忍着愤恨赞他两句,又皆被李寻欢似笑非笑地刺了回去。
——他这人对伪善之徒一贯如此,言语直露,不留情面。
在场武林众人的面色皆已很难看,偏偏李寻欢仍悠悠饮着茶。
他当然不似面上游刃有余,谁能料想小李飞刀的袖口都已被自己攥湿了?
气氛凝滞间,几十位侍奴端着漆木托盘鱼贯而出,脚步皆轻若不可闻。
梅林的尽头响起一道沉润的声音,“承蒙诸位豪杰赏光,仅设薄宴,还望莫要见怪!”
听到这道声音的一瞬间,李寻欢的心口便是一涩,蓦然握紧了茶杯,望眼欲穿。
这菜肴满是山珍海味,令人咂舌,再如何也担不起一声薄宴,但在场众人谁又真为酒肉而来,闻言皆伸长了脖子,想见一见这神秘的山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厚雪‘沙沙’地嵌实下去,脚印蜿蜒了一路,这山庄的主人终于露出了真容。奚饶仍穿着青鍋色大杉,只左脸颊覆了半张面具,俊美之余更添几分神秘。
众人皆细细打量奚饶间,李寻欢早已心神大乱地望向了他的身后。
念念面上的冻痕皆已消散了,那张透嫩的小脸比剥了壳的荔枝还要水灵,偏偏眼尾搽着缥碧色的胭脂,加之鸦黑色的睫羽,冷冷垂眸时比锋刃还要锐三分。
李寻欢痴痴地凝注着她,好似失了魂,再也无法将眼神移开。
他的视线太直白,仅一息间,那双形状姣好的猫眼便遥遥冷扫了过来。
李寻欢呼吸一窒,蓦然手足无措,几乎忘了场合,翕合着嘴唇便要起身。喉咙里的话已要按捺不住,一刻也不愿多等。
然而他身形还未动,‘念念’两字尚且哽在喉咙间,却见她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的眼,似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雪,一瞬便毫无波动地收回了视线。
李寻欢僵在原地,鼻息间簇满了冰渣,才还暖的荒芜地骤然落起暴雪,似要将他整个淹没。
他原想过许多种她的反应,嫌恶憎恨也好,不愿再见也罢,可唯独未料想是这一种,全然看陌生人一样,似要把过往的一切全部抹去,与他彻底两清。
从此,他休想再勾起她的一丝情绪。
突如其来的慌乱几乎要冲晕他,心神震颤中,冰冷的手掌只能探进腕口,救命稻草似的握紧那截红绳。
在众人心思各异的赤。裸目光下,奚饶指尖轻敲桌面,不慌不忙道:“江湖路远,诸位一路辛劳,便先用饭吧。”
他举起酒杯,目光遥遥对上李寻欢,眉梢轻挑,“我先敬大家一杯。”
李寻欢皱起眉,下意识去寻念念的眼,却见她抬眸凝着奚饶,自始未看他一眼。她穿回了初遇时的雀翎青衣,朱殷色破裙,两人比肩而立时,何止登对二字?
他抿起唇,余光落在奚饶那张的年轻的脸上,握紧茶杯的指节都泛了白。
明明以前都是他和念念一同穿青衣
他看不出神情地喝一口茶,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只回味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