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抬起迷离的眼,直直撞进她那双清炯炯的猫眼里。
她的眼眸似澄明的水镜般,倒映着他凌乱的发丝、下颌的汗水、潮红的脸还有眼角的细纹。
李寻欢的瞳仁剧颤,蓦然缩成了细针。眼前的一切霎时间被清空,世间只剩下那倒影里簇在眼尾的条条细纹。
蜿蜒的、扭曲的,像盘根错节的树根般自他的眼角延伸出去。
他只觉自己一瞬被冻僵,又被人拿起锄头一下、一下地砸碎。
在空茫与遍体的寒意里,他木着眼睛去寻念念的眸光。
她绷紧了腰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咬唇。
念念弯起嘴角,眼梢轻挑,甜腻中透着一两分挑衅道:“大叔,我咬得紧不紧?”
梦境骤然坍塌,大红色的绸缎在下坠中彻底湮灭。
小叶紫檀的香气萦上鼻尖,红帷化作了拔步床上的雕花,人却还是那两个人。
她的双腿仍环在他的腰上,他的手还掐在细瘦的脚踝上,甚至
过往与梦境的回忆在脑海中堆叠交错,李寻欢盯着她眼角眉梢的肆意,仿佛看到了一把刺入自己骨骼深处的尖刀。
这荒谬的、恶心的、寡廉鲜耻的脏污事,正赤。裸地摊在他面前。
是他
他的身体发起颤来,眼前的一切扭曲成黑影向他扑食啃咬而来。
他的身体还陷在余韵中,无尽的悔恨、恐惧却叠着痛苦似黑水般将他包裹,涔涔的冷汗打湿了里衣,与聚在下颌的汗水一起落在念念唇边。
冰冷的,咸腥的,一息间便被细嫩的舌尖卷走了。
她娇媚的情态与她眼中大汗淋漓的自己交织在一起,这样的丑事比兽类还要不知羞耻,李寻欢恍惚觉得自己已褪下了人皮。
过往的回忆在此刻愈发清晰,一幕幕似冻好的冰般强硬地塞进他的脑海里——他是如何教念念唤自己爹的,又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承认念念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如今他却
喉咙骤缩,他蓦然起身往后退,重重地跌倒在床上。
念念颤着腰蜷缩一瞬,忍着酸痛往他身边爬,“大叔”
李寻欢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眼前、耳畔已尽是世人的疑目,亲朋的指责,世俗的围剿。
“礼义廉耻尽丧,为李家祖宗蒙羞,世间败类,有辱家门!”
“勾引养女,浪荡的畜生!”
“人伦崩坏,天理难容!”
李寻欢的脊背彻底弯下去,仿佛有千万人正戳着脊梁骨怒斥他。
而他,而他——
他被钉在床上,再也无法辩驳。
空气愈发稀薄,李寻欢张着嘴试图喘息片刻,耳边却又响起一道熟悉的柔声。
“那还是个孩子啊!我只道你风流浪荡,怎么能怎么能引诱自己的孩子!”
诗音——
他在窒息中蓦然咳嗽起来,咳得近乎要将肺脏的碎肉也咳出来。
不
在剧烈的咳声中,交叠在一起的重声回响在耳畔,“李寻欢怎配为侠?这样的丑事,比梅花盗还要禽兽不如!”
‘铮’的一声,是琴弦断裂的颤音。
前半生坚守的江湖道义坍塌在眼前,这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仿佛被彻底贯穿。
念念心疼地搂住他的后颈,贴着他的面颊急声道:“大叔,你怎么了?”
她细腻的肌肤似滚油般浇在李寻欢的骨髓里,烫得他的皮肉都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