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前的几道身影一停,已有人大步向前,“自古英雄出少年,原来这位就是李少侠!”
江湖人不拘小节,酒过三巡便能引为至交好友,更何况院中人性子皆豪爽洒脱。几人一边吃喝,一边聊着江湖见闻,好不痛快!
一坛子酒下肚,宋二哥放下杯盏,拍桌道:“老幺一贯性子最急,怎还未到?”
他这话音还未落地,院外便有人笑道:“我哪有二哥心急?酒肉菜可都留足了?”
这声音爽朗而明快,透着一股浓浓的朝气,听着年岁便大不了。
宋二哥大笑道:“远之叫我们好等,还想吃肉,当浮一大白!”
另一瘦削的汉子也起身道:“幺儿叫我们等便罢了,今日可还有两位小友,偏生你姗姗来迟!”
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促狭中,那黄衫少年旋着腕上的发带缓步走出檐下的阴影。他生的朗眉星目,束发高扎,一双凤眼比烈阳还要灼三分。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念念鬓角,蓦然一顿。
念念睁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是你?”
顾不得惊讶,她径直伸出手,干脆道:“发带还我。”
李寻欢抿唇道:“念念,不可无礼。”
她才将将撅起嘴,那黄衫少年已拱手告罪,“是我不好,冒犯念念姑娘了。”
他褪下缠在腕间的缥碧色发带,正欲叠还,李寻欢已起身上前,不徐不疾道:“是我和表妹挡了这位少侠的路。在下李寻欢。”
“我姓方,李兄唤我远之便好。”方远之轻抬手腕,那小心叠好的发带只好交到这位表哥手里。
李寻欢颔首,垂手将这条发带笼于袖中。
“人既已来齐了,还站着做什么?今日几个小的添了同龄人作伴,想必要更开怀。年岁虽小,酒却不可逃!”
“我来添酒!”
方远之又斟满酒,举杯道:“李兄,我再敬你一杯。”
他这话头刚起,便听人调侃,“只见远之敬李小兄弟,怎不见敬我们几个哥哥?”
宋二哥笑骂道:“你是什么老帮菜,远之这是起了结交之意!”
“远之与寻欢小兄弟年岁相近,便是结拜认作兄弟也使得!”铁叔大笑道。
袖中的发带已被揉皱,李寻欢抿唇,将杯中的薄酒一饮而尽。
孙大娘酿的酒当然很味美,可如今他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如牛饮般一杯杯下肚。
他喝得再多,也压不下心中那股烦躁与不适。
他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表妹发带。
世家小姐与江湖少侠,这一番初识若写在话本子里便要相恋一生了。
他打马而过时,便已叫李寻欢心中很不痛快——若你像狗似的守着一人,旁人觊觎的目光怎会发觉不了?
孙大娘忍不住捂嘴笑道:“远之长大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寻欢绝不许念念在人前失礼,加之到底碰面次数无几,她只道两人是寻常表兄妹。若能促成一对小鸳鸯,不也很美?
她这话一出,李寻欢杯中的酒便已沾湿了衣襟。
那透白的酒液便似烧到了心间,叫他喉咙干痛,紧捏着杯盏,倏地抬头望向念念。
酒桌上的气氛一变,众人皆调笑着去看念念与远之,愈看愈般配。
方远之的脸微红,偏头瞧见念念面上并无不喜,忍不住翘起唇角,克制道:“可别瞎说!”
念念当然听不出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只一个劲儿地戳着碗里的米粒。
旁人皆只道小姑娘这是害羞,便只好冲着方远之与李寻欢挤眉弄眼道:“看来你们是要当亲弟兄了!”
“幺儿长的俊,倒也很相配!”
一句两句掺在一起冲着李寻欢砸来,酸涩与强烈的不适堵在心口,愈堵愈痛。
他蓦然站起身,衣诀带倒桌上的酒壶,捏着酒杯的手已用力到泛白。
他嘴唇微启,胸腔里的暗涌几欲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