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他弟弟所说的那样,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可不知为何,偏偏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的心却是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比起之前,更为平和,也更加安定。
也许是因为在通天随口道出的“惩罚”之中,也将他自己圈入了其中。
他“罚”他待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陪着他。
说是惩罚,这难道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元始缄默不语,凝视着身旁之人,微垂了眉眼,终是轻轻叹了一声。
罢了,到底是他做得太过分了,也怪不得通天要生气的。
他也不是非要……非要这样做的。
他只是……那个瞬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想彻底地拥有他的弟弟,想完完整整地占有他,想借此填补心中那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求。
为什么他的弟弟,上清通天,不能是他一个人的呢?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隔着那么多的东西。
越来越多,永无止境,渐渐将他们两人推得越来越远,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模样。
经历过曾经的人,又岂能对此甘心呢?
他终究是……不甘心啊。
元始闭了闭眼,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紧,一点一点等待着阵法的力量虚弱下去,又不由睁开眼来,静静地看着身旁之人,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恍惚之色。
长风吹拂起满地落花,徐徐地打着转儿,飘飘然落下。
隐约间,又是一场昆仑山雪。
*
广成子已经在三清殿外等待了一段时间。
他偶尔会抬起首来,朝着三清殿中瞧去,仿佛想探知他师尊的想法。片刻之后,又微微摇了摇头,垂下首来,恭恭敬敬地等待着。
无论他师尊想要做什么,都不是他这个做弟子的可以置喙的。
只是听到童子提起通天圣人……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封神之中的一段旧事。
那时的天地晦暗无光,劫煞蒙尘,他奉师尊之令在那里等待着火灵圣母的到来,既是为了保住姜子牙的命,也是为了阻拦火灵圣母。她手中的金霞冠虽然是圣人所赠,也抵不过他早有防备,穿上了与之相克的扫霞衣。
金霞冠,扫霞衣。
从这两件法宝的名字也可以看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让火灵圣母陨落于他手中。
尽管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师尊便已经炼制出了这件法衣,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将之交给了他,但那并不重要,封神乃是众生所向,煌煌大势所驱,一人之死,不过是九牛之一毛,着实是微不足道极了。
所以他打死火灵圣母之后,拾起她的金霞冠,径直往碧游宫去时,也什么都没有想,只当这仅仅只是寻常的一件小事。
截教弟子为之愤怒。
这很正常,毕竟他打死了他们的同门师妹,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就算他们再怎么生气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当着他们师尊的面不管不顾过来揍他吗?
——终归是不敢的。
毕竟名义上他们阐教代天而行封神,所行之举堂堂正正,那些人自己犯了嗔念动了无名之火,踏入这场劫数之中,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闹到圣人面前,他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广成子很是平静地踏入了碧游宫中,并不畏惧旁人对他的怒目而视,只恭敬地拜在他们那位小师叔,通天教主的座下,口称:“弟子愿师叔万寿无疆!”
又将金霞冠奉上。
通天垂落了眉眼,仿佛在静静地打量着他。
他继续道:“弟子启师叔:商王帝辛恶贯满盈,所行无道,今日西岐武王应天顺人,吊民伐罪,乃是天命所向。不意师叔教下门人火灵圣母仗此金霞冠,前来阻拦武王,恃宝行凶,残害无辜,先是伤了龙吉公主与洪锦,又险些杀了姜子牙。弟子奉师尊之命,再三劝阻,仍然不得阻拦,最后迫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动用了番天印。不意正巧打中顶门,以绝生命,实属无奈。弟子特将金霞冠缴上碧游宫,请师叔法旨。”
旁边的截教弟子更加激动了起来。
有人高声骂他胡说八道,说他分明是故意打死了火灵圣母。
有人痛斥他欺辱截教,打死他们的师妹,却又这般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
广成子仍然平静至极,只低垂着首,静静地等待着通天的意思。
他不知道通天有没有看出什么,只见得圣人一角垂落的纤长衣摆,那人仿佛摇了摇头,垂眸轻轻叹息了一声,并没有怪罪于他,只温声道:“此乃我门下弟子之过,与你无关,广成子,你将金霞冠留下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