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磕巴道:“不,不介意。不是,他亲口告诉你,他喜欢沈望尘?”
钱浅点头:“对啊!”
宋十安百感交集,难怪她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吕佐为了留在她身边,真是豁出去了啊!
钱浅惋惜道:“他寡言少语,定是没对沈望尘表露过心意的,否则沈望尘也不会托他来守着我。再有就是,他家原是开镖局,满门都被昌王害了,我又杀了昌王,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他的‘恩人’,啧啧……”
她叹了一声,“很复杂吧?我都想象不出来这是种什么心情。原本该是情敌的,因为这扯不上关系的‘恩情’没法恨我。偏生又性子执拗,为了对沈望尘的承诺,只能守着我,实在是为难他了。”
宋十安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神色,无声道:会不会,只是你想复杂了?
钱浅道:“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他,所以从未把他当侍卫下人去看待。若你不介意,便也顾及着点他的感受,莫让他心里难受。待他何时想通了、想走了,我再多多赠些银钱当做报答。”
见她当真没对吕佐没生出男女之情,宋十安一时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只能哭笑不得地答应:“好,我定将他当做家人看待。”
*
炎热的天气没持续多久,钱浅头晕乏力的毛病,似乎也被炎热带走了。
郎中啧啧称奇,明明是将死的脉象,竟日渐好起来,精神也恢复了大半。
宋十安夜里还是会惊醒,但次数愈发少了,三人都很知足。
钱浅已经能活动自如了,她许久没练舞,觉得基本功都退化了。可宋十安和吕佐都不让她练,还是郎中说她体寒不易出汗,活动活动出些汗对身体有好处,他们才罢休。
二人虽睡在一个房间,但还是宋十安睡床,钱浅睡榻。
这日钱浅午睡醒来,却有些热懒,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时,突然福至心灵。
她此前一直不明白,按理说,得知京都发生的那些事,得知她经历的那些,只会给宋十安平添压力,让他更怨恨自己无能。她前世看了许多相关的书,知道人心理脆弱时,根本无法承受和背负更多的压力,所以她一直避讳着。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她病倒了,宋十安就振作了?而此刻,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正琢磨着,呼出的鼻息突然遇阻,钱浅睁眼开。
因她近来下午不再睡特别久了,吕佐不禁担心,又悄悄过来探。
忽而,那纤长的睫毛突然动了,旋即清冷含光的眸子打开,与他两两对视。
吕佐头皮一麻,呼吸顿时就停住了。
没等他动作,钱浅一把抓住那心虚缩回去的手腕:“你怕我咽气了?”
“我,我……”吕佐不敢承认,含含糊糊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事儿,我不忌讳这个。”
钱浅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拽着吕佐的手腕将人拽得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说:“我刚想明白个事儿。”
吕佐垂着头,感受着她的气息扑来,睫毛轻颤着应道:“哦……”
钱浅认真地解释道:“咱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人是有被需要的需求的,你能明白吗?不是需要什么,而是被需要。”
吕佐思维混沌,“呃,这是何意?”
“就是我们做的许多事,其实都在展示自己的价值。”
她怕宋十安看到,将他拽得更低,将脑袋凑过去。
“你看啊,农户种田,粮食可供人糊口;裁缝缝制衣裳,衣裳供人蔽体保暖;厨子做菜、绣娘绣花、商贾贩卖货品等等,都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不单单指他们创造的东西值多少银钱,而是他们做的事,有人需要。那他们,就被人需要。”
“被需要,是一种很重要的心理感受。如果有一天,这世上再没有人需要你了,你会不会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活下去也没有意义?”
吕佐愣愣地听着,半点反应都没有,钱浅蹙眉问:“你,能听明白么?”
她半趴着,用手肘支在榻上,脸上带着兴冲冲的神色。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些许人气,眸中又有了亮晶晶的光彩,吕佐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欢欣,不禁点点头。
他怎会不明白?他也曾因为她生命垂危而万念俱灰,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啊!
见他这头点的迟疑,于是钱浅尝试解释得更清楚:“你看,我现在就很需要你,那么你这种被需要的需求就得到了满足。可十安被咱们精心照顾,他只会觉得是他需要咱们,甚至觉得自己是负担、是拖累,觉得他没有价值、不被需要。”
“直到我病倒,他才意识到我也需要他。人就是需要做些事来体现自身价值的,所以他想尽快康复起来,因为他想照顾我,才会变得积极起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句“你看,我现在就很需要你”令吕佐有些乱了心绪,没听见她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