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希望他,能窥见天光。
可那场背刺摧毁了他的信念和理想;那些鞭子打碎了他的骄傲和意志;那羞辱更是磨灭了他的尊严,溺死了他的心。
她已然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陪伴他、拯救他,小心翼翼去拼凑他破碎的自尊,却时常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太高估自己了。
她非但没能让他变得好起来,反而被他带进了那些恐惧、自责、抑郁、绝望的情绪中,身心都要被拖垮了。
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钱浅拉着宋十安的手,一起坐在那块巨石上,陡峭的斜坡下是嶙峋遍地的岩石,若摔下去,必死无疑。
宋十安垂着头,双手紧握,睫毛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钱浅觉得他好像就要随风而散了。
宋十安轻轻开口:“我是个废人了。可你不一样,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宅子、田产早前就过给你了,我再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
“就当我无能吧。”
“你比我坚强。我知道,你有能力好好活下去。”
此时,他好像又是那个和煦温暖的宋十安了。
那熟悉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钱浅却觉得好像与他相隔着千万里。
疏忽间,她觉得,仿佛这辈子都没办法抓住他了。
连月来的疲倦和辛苦,使钱浅凭空升起一股子委屈和怅然。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想要把他印在脑子里,然而泪水模糊了眼睛,怎么也看不清。
“宋十安,你哄哄我吧!”
宋十安无法直视那片柔情,嗓音凉的像寒冬腊月里的雪。
“浅浅,我陪不了你了。”
“往后的路,你得一个人走了。”
钱浅眼睛一动,晶莹剔透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停留在消瘦的下巴尖上。
“你忘了?你曾与我约定,生死与共。”
宋十安被她认真的神情击得溃不成军,继而化为满腔愤怒:“你非要如此吗?不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吗?”
钱浅笑容凄美,语气虽轻却很坚定:“宋十安,你忘了你的承诺,我不怪你。但我对你承诺过,我对你之情长久不渝,至死方休,我一定会做到。”
宋十安寒凉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脸上,似冰似刃般戳上她的心口。
他大力捏着她的手腕,手上的冰凉冻得她生疼,可她依旧平和坚定,没有半分退让。
良久,宋十安颓然放开手,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布满浓郁的、化不开的忧伤,偏生神色又冷漠至极。
“回吧!”
周通与吕佐如蒙大赦,浑身紧绷的肌肉霎时间松弛下来。
先前那一刻,他们真的以为,他俩要一起离开了。
周通觉得钱浅真是聪慧到令人不可思议,在劝慰无效时便以命相挟,达成目的。
吕佐却知道,钱浅没在算计。
她的想法很单纯,既然救不了他,那么不论是生是死都陪着他就是。哪怕可能还会再活过来,哪怕要经历真实的死亡痛苦,她也在所不惜。
一个明明自己也深陷泥潭的弱女子,却在爱人需要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用那充满力量的羸弱身躯撑起头顶的天,温暖他、托举他、引领他走出泥潭,亦会在他决意自弃时,承诺相随。
只是宋十安终究舍不得她的命,所以两人都还活着。
*
经此一事后,宋十安变得分外狂躁。
他不再允许钱浅靠近,不吃她喂的东西,不许她触碰自己。夜里惊醒后,一旦脑子恢复清明,就会大力推开她。曾经满是情意的双眸,此刻却只剩了憎恶和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