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双亡,多年来一直以报仇为目标,跟着沈望尘出生入死。
如今,昌王死了,他的仇已了结。
皇帝、皇后也死了,公子的仇也报了。
沈望尘曾说,让他帮忙守着钱浅。在去百越平匪患时,沈望尘就将万贯家财和产业托付给他,说倘若自己身死,便将半数产业转赠给钱浅。
可太医说钱浅脏腑碎裂,已然气绝命消了。
那他,还能做些什么?
吕佐满心空茫,琢磨到夜半子时,终于找到眼下能做的一件小事儿。
钱浅跟宋十安大婚互带戒指那一幕,沈望尘羡慕极了,曾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亲手给她带上戒指。
沈望尘用尽最后的力气实现了心愿,吕佐决定不能让这一幕最终落成空,还是要把戒指重新给钱浅带上。
吕佐带了壶酒,里面下了麻沸散,来到侯府。
侯府的防守已不再像从前一样严密,毕竟,已没有需要守护的人了。也幸而吕佐先前作为侯府的“贵客”,在侯府出入自由,此次亦无人阻拦。
大瀚丧事向来简单,小户人家都是当天下葬;富裕人家留一天吊唁时间,次日下葬;勋贵大户吊唁两日,第三日一早下葬,王侯也就此等规格了。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但大瀚也没有守灵的习俗,只有两个感怀主君主母的家丁自发看顾灵堂。
吕佐拜了三拜,压下复杂的情绪,问侍从:“周管家呢?”
侍从道:“徐女君弹了好几个时辰的琴,晕厥过去,周管家去照料了。裕王妃伤心过度,哭得喘不过气,裕王也在安抚着。”
吕佐点点头,将兑了麻沸散的酒倒给二人,“喝两口酒暖暖身子。”
将晕过去的二人扛到偏屋里,吕佐回到棺材前。
棺材已经盖上了,只是还没钉死。
他推开棺盖,黑色的绸缎泛出细腻丝滑的光,将她人从头罩到脚。
吕佐心里一痛,紧咬住下唇,隔着柔滑的锦缎,顺着她的手臂摸到手,将手拿出来,又去腰间荷包里去拿戒指。
然而还没摸到戒指,却发觉她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吕佐浑身一震,却不是害怕,而是似惊、似喜,慌乱中夹杂着莫大的冲击!
他难以置信地紧紧握住她的手,有温度!
虽然也很凉,但他今日刚刚亲手给沈望尘入殓,清楚的知晓,这绝不是尸体该有的温度!
“我逼死了她……她因我死过一次了……”
吕佐脑子里回荡着沈望尘的话,又猛地想到,在西蜀地震时,她明明被军医宣告死亡,却又突然恢复呼吸!
吕佐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掀开了她脸上的黑布。
钱浅眼睛缓缓眨动,眼角还淌着泪。
吕佐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惊惶冲击得手足无措,试探地叫了声:“……钱浅?”
钱浅没有回应,只是从微张的口中,呼出一口极淡的白气。
吕佐顷刻间泪如雨下,立即把她从棺木里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你,活着……”
天哪,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钱浅僵化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他的衣领,眼神崩溃得快要死去。
她动了动唇,语调茫然中带着似呜咽般的哀求。
“你可以,杀了我吗?”
“我好像,杀不死自己……”
吕佐听到那微弱、凄哀又绝望的声音,心下大骇。
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儿,脸上划过的泪痕,像一道道刻在骨头上的伤,将她的血肉和精神侵蚀得什么都不剩了。
吕佐心痛难抑,强压热泪轻声说:“我带你离开这儿,好不好?”
钱浅什么都没说,缓缓眨了下眼睛,无力地靠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