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概倒了,吕佐应该也被埋在下面了。”
沈望尘惊愕不已,“就是说,咱们可能要被困死在这里?”
“嗯。”钱浅淡淡应了一声,补充道:“看这个震幅强度,西蜀应该有许多地方都损毁严重。咱们没有食物和水,顶多能撑三天,大概是等不到人来救了。”
沈望尘久久没有发声。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久到钱浅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沈望尘才轻笑出声。
“真奇怪。有你在身边,哪怕是最坏的事情发生,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钱浅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何要救我?你若自己逃命,大概还有一线生机。”
沈望尘似乎又笑了下。他语气轻快道:“你说过,今生不欠,来生不见。我偏要你欠我的,来生也要与你纠缠在一起。”
钱浅不说话了。
沈望尘继续逗她:“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我,但你也算如愿了,怎么还不高兴?”
钱浅无奈道:“为我而死和被我杀死还是有区别的。”
沈望尘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似乎很得意。
他笑够了又问:“我知你性子凉薄,可你终究并非完全无情。既然宋十安能进你的心,为何我不行?”
“论凉薄,谁能比得过你?”
钱浅讥诮道:“对女伴温柔体贴;对友人细致周全;对皇子皇女们更是热情付出;和谁相处都让对方如沐春风。所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可你真正在乎过哪一个?”
她不能他回答,继续道:“众人不过是因这样或那样的价值,能为你所用,一旦威胁到你的利益或让你察觉危险,你便会毫不留情断绝关系。人前热情洋溢,转身就可能抹杀对方。论凉薄寡情,还是你更高一筹才对。”
沈望尘被她轻易揭下面具,却并不恼怒,反而很愉悦:“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钱浅无情道:“我懂你,是因为我对你是向下兼容。”
“何为向下兼容?”
“你觉得我能与你共情,觉得我懂你,是因为我比你站得更高。就像你能看穿那些人,就会知道怎么能让他们觉得舒服、让他们觉得被理解,然后视你为知己。而他们却看不穿你笑脸下的底色,自以为与你很亲近。”
“那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你对他们是降维打击,是想利用他们实现自己目的。而我对你没有目的,所以我对你是向下兼容。你奸诈,我淳朴。”
沈望尘觉得好笑,“你能比我好到哪去?吕佐说你杀人时面无波澜、心如止水,没有惧怕、也不见狠厉,好像在你手中逝去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随手摘下的一片叶子。如此面若观音心如蛇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与我不是绝配吗?”
钱浅懒得反驳,也不说话。
沈望尘等不到回答,又说:“逍遥,你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冷漠。就算你平等的逃离每一个人,想跟这世间撇清一切关系,可你还是会领养绵绵;会收留夏锦、陈亦庭这样的罪民;会引导宥川学好、鼓励姚菁菁、开解徐芷兰……”
“逍遥,如果有一个人能成为你的例外,那个人,能否是我?”
黑暗中,沈望尘握她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似乎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钱浅不想骗他。
可沈望尘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从未被爱温暖过,临终等死的时刻若再拒绝他,好像又太过残忍了。
沈望尘见她不说话,又故作轻快地补充道:“大不了,等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一定助你!行不行?”
“沈望尘……”
钱浅的声音带着深深无力和疲倦,“我知道你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可我并未比你好到哪儿去。”
“我救不了你。”
被握紧的手,力道渐渐轻了,却终究没有放开。
良久,黑暗中再次传来沈望尘的声音:“那就一起堕落吧!”
*
废墟中漆黑一片,昼夜不分。
二人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沈望尘嗓子干的像着火了一般,滚动喉结吞咽口水,却好像咽了口火,把嗓子灼烧得更疼。
他伸手去摸钱浅,勉强撑着精神推了推她,“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