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热得发烫,神核的运转前所未有的顺畅,他的身体如此轻盈,他的双手可以操控一切。中也的五感增幅到一个令他有些头晕目眩的程度,堡垒中的触手只是抬起前端的末梢,他便察觉到每一处皮肉的颤动,然后判断出下一次攻击会从哪个角度袭来。中也灵巧地跳过,从密密麻麻席卷而来的触须中依旧见缝插针找到缺口,躲开包围。
中也跳到二楼,蹲踩在断了一半的栏杆上,他甚至还有心情扶一下自己的帽子,另一只手抬在眼前,食指中指并拢,往上轻佻一抹——放出的魔力压缩成薄如蝉翼的面,无声无息,连威慑都没有被察觉到,随后断面自下而上仿佛刀切黄油一般,斩开“恶魔”,一分为二。
血肉纷飞的腥臭毒雨中,中也无所顾忌地穿行其中,血水顺着他的脸颊和下巴滴落,他的双手也占满泥泞般的碎肉,更别提脸上不知何时开始布满奇异的纹路,连那双湛蓝的眼瞳都显得充斥凶光,显得他像什么茹毛饮血的怪兽。
来到躯壳的中心,那里却空无一物。中也像是有些不理解,皱眉满脸疑惑地歪歪脑袋,那张野性十足的脸上露出几分空白,“逃走了?”
——
该死,到底是哪里来的狂躁野生乡巴佬?
他那身富含诅咒与毒性的血肉,本应该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却被那个从者了吸收魔力,这种东西都敢吸,他真不怕毒死?可随后从者展现出来越发苍白的冷漠让术士察觉到不对,他干脆金蝉脱壳,将厚重的躯壳甩下,来到了堡垒外。
抬头看见湛蓝的天空被飞舞的龙群遮挡了大半,然而人类法军却不断用炮火轰炸,那是由迦勒底提供的加入了魔术性质的炮弹,对龙种具有相当程度的威胁。还有从者在帮那群人类,皎洁的纯白墙壁与绚丽的玻璃蔷薇挡在人群的最前方,盘旋的火焰之龙和虚影城塞喷射的魔力冲击与白龙的魔焰在空中对撞,炸死不少亚龙种。
没有理智,只能作为道具使用的白龙意识不到自己应该有所谓的配合,它只会一味地喷出吐息,因此被利用着制造爆炸,或许再这样下去,再多的龙群也会被消耗完。
不过术士只是匆匆扫过一眼,迅速移开目光。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贞德。
没有任何人打扰,在焦土平原上,只有两人的决斗。
他同样驻足在一旁观望。那是贞德的战斗,是他没有资格伸手玷污的神圣结界。
魔女听到各种各样的轰鸣,堡垒里的、身后的、头顶的。每当她想回头去看时,面前这个讨厌的村姑就会纠缠上来。
“你要专心一点,龙之魔女。”银白之剑擦着魔女的脖子刺断她的发稍,圣女微笑着如此说到,“在战场上走神的话,是会死的。”
“滚,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魔女怒不可遏大吼,以旗帜作长□□向圣女面门。
贞德后仰,压低重心,同样反手递出旗帜扫向魔女下盘,将她逼退,旗与旗碰撞,旗杆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位贞德都因向对方冲击而被反推回去,拉开几步距离,她们再度死死盯住对方。
贞德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你不记得吗?‘贞德’。”
魔女咬牙一言不发,只用凶狠的眼神瞪视贞德。
“你不记得这是谁说的话吗,贞德?就在这奥尔良,就在我们要面对英国人的时候,‘如果是祷告也要留在胜利之后,在战场上走神的话,是会死的,要是死了,就算你在祷告,神也不会原谅你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贞德,那是我说的话,是我对吉尔说的话。”
刺耳尖利的咆哮像是滂沱雨夜的雷声一样轰鸣,冰冷的虚无感才是淋在魔女身上的瓢泼大雨,她看着贞德,一言不发。
贞德持剑迈步冲上前去,魔女仓皇地抵挡,被贞德用力压下剑尖,魔女被推着侧身试图躲闪,侧身转过来时,她看见纷飞的龙群一团团坠落。炮火,鲜血,泥泞,人类们骑在马上也是那么渺小,更别提连马都没有只依靠双腿在平原奔跑的士兵。但他们依旧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向前冲锋,身披银甲的骑士,高举盾牌的女孩,还有在空地培育蔷薇和演奏音乐的神才,正是这群渺小的人类,在不断驱散奥尔良上空的乌云。
在那些人类们聚集的战线以外,从地面汇聚的魔力起初只是一簇火苗,点缀在从者的指尖,他伸手指向空中的巨兽,那点光亮在空中略过一丝闪亮的拖尾,随后像一柄贯星长枪投射而出,轻巧又快速一击飞越空际,却由尾到头穿碎白龙的躯壳。
鳞壳剥落,流火引燃,仿佛太阳自高空坠落。
龙之魔女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巨龙陨落,“不可能!龙被打倒了?不,为什么……!”
她的质问没能继续呐喊,旗杆捅进了魔女的胸口,魔女的鲜血染红圣女的洁白旗帜,贞德望着熔金的眼睛,似愁似怜,“连记忆都没有,你的愤怒从何而来呢,龙之魔女?没有那些期盼和幸福的记忆,你在因为什么而感受到憎恨呢?多么悲哀啊,龙之魔女。”
魔女面色扭曲试图抓向贞德的喉咙,而贞德比她更迅速地抬起长剑。忽然空中浮现一圈剑戟射向贞德,她只好松开旗杆后跳滚出剑戟的包围,剑戟扎入土地,飞沙走石的迷烟消散后,黑袍的术士正抱着负伤的魔女。
贞德瞪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男人的脸庞。
“你很累了吧,贞德。休息一会儿吧。”
直到这时,贞德才明白,围绕着“圣杯战争”展开的这场战斗,有人“许了愿”——
“不,我还没能灭亡法兰西……”魔女艰难地喘息着。
这场战斗,这场悲剧。这场灾难,会是谁的愿望,又是谁的故事——
“这个任务由我接手吧,你就睡一会儿,等你睁开眼睛,我会让一切都结束的。”术士温柔地对魔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的名字是——
魔女也笑了,“说得对,吉尔,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能放心……”
他的愿望是——
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即使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牺牲鲜血与性命,吹过平原的风依旧平等地抚慰每个人的发顶。
风温柔地抚摸魔女的脸颊,闭上双眼的她此刻看起来只是一个安静无害的乡村女孩,她的轮廓消散在风中,灵基逸散的光芒飘荡,向中心汇聚,凝结成一盏金黄的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