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等待着,一句“我爱你”说出口,他瞬间预想了所有反应——驳斥,拒绝,甚至是彻底的崩溃——唯独没有料到这吞噬一切的沉默,对于卡卡来说,如何回应,竟然还需要思考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
卡卡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后退,而是注视了克里斯片刻后,向他倾斜过去。
克里斯感到卡卡的怀抱,依然温暖,可是自己肩头的衣服,却被冰凉的液体浸透了,卡卡整个人都在颤抖,呼吸紊乱,克里斯僵住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卡卡一声压抑到不能再压抑的哭声。
哭?这算是回应吗?我的爱就这么令人伤心?
卡卡低低的哭声在教堂里回荡,他的两条手臂依然虚虚地环在克里斯身后,两人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红地毯上,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但却只是在影子里。
每一声溢出的抽泣,都像教堂里影影绰绰的火苗一般,舔舐着克里斯的心,他无法在哭泣的挚爱面前保持冷静。
克里斯稍微与卡卡拉开一点距离,试图艰难地从外套口袋里抽出纸巾,他不忍心看上帝之子那张俊美的面庞被泪水侵蚀,可就在克里斯轻轻抽身的瞬间,卡卡放开了他,背过身去。
克里斯握着纸巾的手无处安放,只好在自己肩头那片洇开的水迹上沾了沾,试图抹去悲伤的痕迹。
卡卡弓着身子,抬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抹了抹,随即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手背的皮肤蹭得通红了也不停下来,克里斯看着他抗拒的背影,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一怔,强行剥离开自己的目光。
明明刚才拥抱得如此紧密,现在却疯狂地擦去连接的痕迹。
好好先生卡卡也是这么虚伪又矛盾的人吗?既要我活,又要我体面?克里斯头痛欲裂,一个又一个混沌的念头闪过,麻痹他把对自己的责怪转嫁给卡卡。
克里斯失神地站起来,颓丧地坐在木质长椅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但是还有什么冷得过卡卡的心呢?他垂眼看着卡卡仍然双膝跪地,不知道膝盖是否会疼痛,克里斯摇了摇头,立刻把冒出的关心压了下去。
克里斯早已预料到他们之间,会走到如此境地——一个人在崩溃,一个人在旁观,但是他没想到,崩溃的卡卡,旁观的是自己。
“主啊,拯救他……”
“求你将生命还给他……无论以何种方式……”
“无论怎样……只要让他活下去……”
卡卡的祈祷把克里斯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出来。
祷词从快速在拉丁文和巴西葡萄牙语之间跳跃,混乱,急切,一如克里斯的心。
克里斯愣住了,这个人对于“我爱你”的回应竟然是为自己祈祷,难道上帝能当证婚人吗?他感觉荒唐得有些好笑,可是看着跪地的卡卡,还是难受得心如刀绞。
卡卡颤抖地抓起贴在胸前的十字架,没有像往常一样虔诚地亲吻,而是死死地攥在手心,金属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好像在无声地诘问。
克里斯听懂了,他头痛地闭上眼睛。
“别说了,卡卡,别求了……”克里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试图阻止这令他无地自容的祈祷,“我不值得。我一心把你拉进地狱。”
卡卡仿佛听不见,依旧沉浸在他与神的交涉里,攥着十字架的手剧烈颤抖,泪水不断滚落,砸在教堂冰冷的地面上。
烛光在渐亮的天色中黯淡下去。
克里斯昏昏沉沉中,看见卡卡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随后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默默地走出了教堂沉重的大门。
克里斯看着他离开,全身的力气终于被抽干,从长椅上滑坐下来,独自跪在空旷的教堂里,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卡卡的拥抱,泪水的潮湿。
空气里的祷告仿佛还余音绕梁,要把克里斯圈禁在这个地方。
他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才扶着身边的长椅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迈出了教堂大门。
清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焕然一新的一天,死气沉沉的人。
克里斯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头撞到喇叭,尖锐的鸣笛把他从昏眠里惊醒。
就算是这么短暂的休息,卡卡崩溃的脸庞也时刻在脑海里晃荡,犹如梦境般挥之不去。
我选择重生回来,真的是正确的吗?克里斯烦躁地揪了揪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