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扑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云在她面前站定。他眼底没有半分怜惜,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那沉寂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心慌。
璎璎站在叶守礼身侧,方才的活泼荡然无存,小脸上满是复杂,看着林朝的眼神里,藏着几分痛惜。叶守礼则面色凝重,目光落在林朝惨白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场迟来六年的真相,终究还是以最伤人的方式揭开了。
墙后的暗室还透着微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狭长,交叠在地面上,像一场纠缠不清的困局,终于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苏云死死盯着林朝,那双曾盛满温和的眼眸此刻像燃着烈火,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为什么?”
林朝只是垂着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却始终一声不吭。
“为什么!”苏云猛地提高了音量,吼声在静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发颤。他向前一步,双手死死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着滔天的失望与愤怒,“她是你亲妹妹!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那声质问里裹着六年的信任崩塌,裹着被蒙在鼓里的屈辱,更裹着对亡者的痛惜。林朝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依旧咬着唇,不肯吐出一个字。
李祈安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插话。有些答案,总要让她自己说出口,哪怕那过程像凌迟一般难熬。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对峙伴奏。暗室的微光落在苏墨紧绷的侧脸上,映出他眼角泛红的痕迹,他终究是盼着一个解释的,哪怕那解释可能比真相更伤人。
林朝听见这话,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愣怔了片刻。她缓缓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向苏云,嘴唇翕动着,轻轻呢喃:“我不配?”
下一刻,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疯了似的冲到苏云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泪水混着血丝,像是积蓄了六年的怨恨终于决堤:“苏郎!为什么在你眼里,林晚就千好万好?为什么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连提她的名字都不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你想知道真相?好!我告诉你!我杀她,就是因为你啊!”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怔住了。苏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抓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你说什么?”
“我说我杀了她,因为她挡我的路!”林朝笑得凄厉,泪水却汹涌地淌下来,“她凭什么?凭什么生来就讨你喜欢?凭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你,先对你动心,你眼里却只有她?她不过是个毛丫头,懂什么情情爱爱?可你呢?你看她的眼神,那温柔,那在意……我看着就恨!”
她猛地甩开苏墨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指尖死死剜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得像被寒风吹裂的残帛:“那天你寻到我跟前,问晚儿在哪,说要找她表明心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怎么能看着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你的妻子?”
“我疯了似的跑出去找她,恰好在她离开茶园的小径上堵着了。我拽着她,把她拖进了那片山窝窝。”她的语速慢了下来,每个字都像浸了毒,“原本……我只想跟她说清楚,我也是心悦你的。我求她,求她把你让给我。可她偏不肯!凭什么不肯?!”
“我是姐姐!凭什么我生来就是副药罐子,常年与汤药为伴?她却能跑能跳,阿爷阿娘疼她疼得眼珠子似的,连你看她的眼神都裹着蜜,那眼神,我盼了多少年都盼不来!上天凭什么这样不公?”她的声音陡然拔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爬满眼白,“后来她挣开我的手要走,说要回去找你。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想越恨,越想越疯,若是没有她,阿爷阿娘的疼爱就全归我一人!苏郎,你的眼里也只会映着我一个人!”
“我当时像被鬼迷了心窍,抱起路边一块石头就朝她后脑砸了过去……她‘咚’地倒在地上,我还不解气,拔下头上的银簪,一下下往她身上戳……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一动不动了。”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迟来的惊惶,却又很快被一股扭曲的快意压过,“我怕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回家。那天她没回来,街坊四邻都出去寻,我心虚,借口头疼躲在屋里。我既怕她被找到,又盼着她永远消失……”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自嘲,更裹着残忍的得意:“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她竟被山里的野兽拖走了。六年了,连尸骨的影子都寻不到。那时我只觉得,是上天都在帮我……真是快意!”
最后一个字落地,满室死寂。苏云僵在原地,脸色白得像蒙了层霜,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叶守礼别过脸,指尖紧紧攥着验尸箱的提手,指节泛白。李祈安站在窗边,望着墙外那片被风卷落的枯叶,眼底沉沉的,像压着六年未散的阴云。